汪天艾，西【xī】班牙语诗【shī】歌译者、研究者。供职【zhí】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外【wài】国文【wén】学【xué】研究【jiū】所，任《世界文学【xué】》编辑。北【běi】京大学西班牙语文学学士，伦敦大学【xué】国王学院【yuàn】比较【jiào】文【wén】学硕士，马德里自【zì】治大【dà】学西班【bān】牙文学【xué】博士。译【yì】著有《夜的【de】命名术：皮扎尼【ní】克诗合集》《爱与战争的日日夜【yè】夜》《印象与风景》等。
9-21，从事西班牙文学翻译和研究的青【qīng】年学者【zhě】汪天【tiān】艾，从北京【jīng】回武汉【hàn】与【yǔ】父母相【xiàng】聚，准备过年。在回汉之前【qián】，她【tā】在网上零星地看【kàn】到过一些【xiē】有关华【huá】南海鲜市场的消息，并提【tí】醒了父母。由于她家【jiā】离华南海鲜【xiān】市场较远，便觉得并无大碍。不【bú】过，以防万一，她在返【fǎn】程的路上戴上了【le】口罩。当【dāng】她到武汉站时，她发现【xiàn】只有零星【xīng】的几个人戴着【zhe】口罩【zhào】。很明显，那时大家对此并没有警觉。在【zài】瘟疫开【kāi】始蔓延的时候，武【wǔ】汉还【hái】是一【yī】座不【bú】设防【fáng】的城市。
汪天艾的父母【mǔ】在武汉工【gōng】作【zuò】。她母亲在高校工作。她【tā】母亲【qīn】告【gào】诉她，在【zài】期末考试前，学校【xiào】里有两【liǎng】名学生发【fā】烧，学校让他们【men】考试缓【huǎn】考【kǎo】并立即【jí】回家。在【zài】央企工作的父亲倒没【méi】接【jiē】到什么通知，但在开企业【yè】年会的【de】那【nà】一天，他们突然接【jiē】到市里通知，取消后面的【de】年会和聚餐。到9-21，钟南山确认新冠肺炎会【huì】人传人，这【zhè】时气【qì】氛才陡变，大家突然感到疫情变得很严重【chóng】。风【fēng】暴终于【yú】来了。汪天艾一家决定取【qǔ】消回安徽过年的计划，紧接着，武汉【hàn】就【jiù】实施【shī】交通管制了。
一开始，对于汪【wāng】天艾很“宅”的【de】一家【jiā】人【rén】来说，实【shí】施交通管制后的生活似乎【hū】跟以前并没有【yǒu】什【shí】么不同，但后来，不安的感觉【jiào】开始涌现【xiàn】。大【dà】概在9-21，口罩【zhào】就已【yǐ】经脱销了。在【zài】那段时间里，网上【shàng】涌现了一批优秀【xiù】的调查报道。面对铺天盖地的【de】疫情新闻，汪天艾虽然【rán】不焦虑，但心情很低【dī】落。她认为，很多【duō】防【fáng】疫措施都采【cǎi】取得比【bǐ】较滞后。对【duì】人【rén】传人预警的【de】滞后就造成了这次的【de】灾【zāi】难。假装看【kàn】不见问【wèn】题，并不意【yì】味着问【wèn】题不存在【zài】。
此外，在实施交【jiāo】通【tōng】管制之后【hòu】，无论在医疗资源的分配【pèi】，还是其他的一些措施，武汉【hàn】都【dōu】显得很【hěn】被动，处理【lǐ】地没有效率【lǜ】。很多防疫措施在【zài】别的省市【shì】已经开始采【cǎi】用【yòng】了【le】，武汉才跟上它【tā】们的步伐【fá】。在【zài】第一时【shí】间【jiān】，很多热心的【de】老百姓愿意当志愿者【zhě】，提出了许多方案，并自发组织【zhī】起来调度物【wù】资【zī】抗击【jī】疫情。而政府的反应却比志愿组织【zhī】滞后。
防疫反应的滞后【hòu】不仅让许多人不幸染病，更让许多行业【yè】的从业者【zhě】的生计遭到【dào】重创。对【duì】此，汪天艾说【shuō】，她想用别德马的一句诗，“我【wǒ】羞愧于那【nà】些【xiē】不曾落在我身【shēn】上的棍棒”来【lái】形容自己【jǐ】在【zài】这段时间里内心的惭【cán】愧。她与她【tā】的家【jiā】人暂时平安【ān】，而【ér】她自己【jǐ】所能做的，就是转【zhuǎn】发一【yī】些求助信息，以及在评论里说一些【xiē】鼓励的话，并以此希望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能【néng】够得【dé】到帮助。
确实体会到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的无奈
新京报【bào】：春节假期【qī】，你是怎【zěn】么度过的？每天的生【shēng】活【huó】、读书和写作是如何【hé】安排的？
汪天【tiān】艾【ài】：春【chūn】节假期作息【xī】基本还是和【hé】平时差不多【duō】，早【zǎo】上和下午的完整时【shí】间段——9点半到11点半、13点【diǎn】到17点——工作
（编辑稿子、翻译、写作或者阅读）
，晚上陪父母看电视【shì】。可【kě】能【néng】区别是这期间经历了封城和【hé】不能如期返京【jīng】的各种变化，而【ér】且疫【yì】情【qíng】当【dāng】前，每天【tiān】都不知道第二【èr】天会有什【shí】么新的变化或者突发情况，所以现在也不太敢【gǎn】做更长期的【de】计划
（以往一般都会至少以周为单位进行规划）
，只能每天做每天的计划，完成当天的任务就好。
我们【men】都希【xī】望从尽可能【néng】多的途【tú】径了解现【xiàn】状，那么除了社交【jiāo】媒体和网【wǎng】络【luò】，每天晚上基本上都锁定在央视新【xīn】闻频道上，一直到看完《新闻1+1》才关机休【xiū】息【xī】。和许多人一样，父母也都是在钟南山院士在【zài】采访中确认【rèn】“人传人”之后【hòu】，才真正对这件事【shì】重【chóng】视起来，传统主流媒【méi】体对上【shàng】一辈人的【de】作用【yòng】还是很【hěn】明显的。
新【xīn】京【jīng】报：春节假期在读【dú】什么书？为什【shí】么在这时候会【huì】选择这些【xiē】书？接下【xià】来计划读哪本书？
汪天艾：假期主要还是在继【jì】续【xù】阅读和工作相【xiàng】关【guān】的书，这一两年的【de】研究方向【xiàng】是西班牙二十世纪史在诗歌中的呈【chéng】现，所以【yǐ】在集【jí】中阅读【dú】西【xī】班牙【yá】内【nèi】战相关的书，最新在读【dú】的是普利策奖得主理查德·罗德【dé】
（Richard Rhodes）
写的《地狱与良伴：西班牙内战与其后的世界》
（Hell and Good Company, The Spanish Civil War and the World It Made）
。书中有几章记述了当时西【xī】班牙战【zhàn】场上的国际【jì】纵【zòng】队【duì】，尤其【qí】是国际医疗队【duì】从组建、筹款到戴着物资漂洋过海【hǎi】来【lái】到西班牙前线【xiàn】救死扶伤的经【jīng】过。
在【zài】当下抗疫的背景里，我身处武汉，每天看到来自全【quán】国各【gè】地的医疗工作者前来支援，和【hé】当地的【de】医护人员一起在匮乏【fá】的条件里救治病人乃至牺牲自己【jǐ】，觉得阅读到的东西和每日的生活确有【yǒu】呼应。我的研究对象、西班牙【yá】诗人塞尔努达，曾经在一【yī】首关于国际【jì】纵队【duì】的【de】诗里写道【dào】：“谢谢，伙伴，谢【xiè】谢/这【zhè】榜样。谢谢你告诉【sù】我/人是高【gāo】贵【guì】的【de】。/就算高贵的人实在不【bú】多：/一【yī】个，一【yī】个人【rén】就足【zú】够【gòu】/无可【kě】辩驳地见证/整个人【rén】类【lèi】的高【gāo】贵”，最近【jìn】的感受也是如此吧。接下【xià】来，大概【gài】也是会继续【xù】读西【xī】班牙内【nèi】战史相关【guān】的书。
《奥克诺【nuò】斯》，[西] 路易斯·塞尔【ěr】努达【dá】著，汪天艾译【yì】，人民文学出【chū】版社2015年1月版
新京报：春节期间看了什么电影或电视剧？为什么选择这些影片？
汪天艾：最近看了一些电视纪录片，比如《“一战”中的炮弹休克》
（Shell Shock in WWI ）
和《“二战”中的炮弹休克》
（Shell Shock in WWII）
，讲【jiǎng】的是第一次和【hé】第二次世界【jiè】大战中英国士兵的创伤后应激【jī】障【zhàng】碍，从【cóng】被误解为“逃【táo】兵”、“懦夫”被军【jun1】法处置到精神治疗介入【rù】的【de】整个过程。还有【yǒu】英国广播公司录制的六集纪录片《奥斯威辛：纳粹和【hé】最终【zhōng】解决【jué】方【fāng】案》
（Auschwitz: The Nazis and the Final Solution）
。我【wǒ】一直比较喜欢看【kàn】历史纪【jì】录【lù】片，历史是记忆【yì】的一部分，不同【tóng】的心境下观【guān】看，也会有不同【tóng】的感受和启【qǐ】发。
新京报：是否有【yǒu】在写作或翻译什么【me】作品？在这个特殊时期，做这【zhè】项工作是【shì】否【fǒu】有何特【tè】殊感受【shòu】？
汪天艾【ài】：因【yīn】为原本只是一个10天左右【yòu】的假期，带回来的书籍有【yǒu】限【xiàn】，大部【bù】分纸版【bǎn】资料都留在北京，所以【yǐ】研究和翻译的工【gōng】作进度几乎停滞了。这几【jǐ】天【tiān】在校【xiào】对修改我【wǒ】翻译的、今年即将【jiāng】由“世【shì】纪【jì】文景”出版的小说《帝国游【yóu】戏》
（El Tercer Reich）
的二校样，这本书是智利作家波拉尼奥
（Roberto Bolaño）
的处【chù】女作，讲述的【de】是【shì】一位德【dé】国兵【bīng】棋玩家在巴塞【sāi】罗那度【dù】假一个月里发生的【de】事，以日记体的形【xíng】式【shì】呈【chéng】现，主人公的【de】活动【dòng】范【fàn】围几乎【hū】就是他【tā】住的酒【jiǔ】店及周【zhōu】边。武汉实施防疫措施已经超过20天了，我也【yě】在一【yī】个相【xiàng】对有限、封闭的环境【jìng】里对译稿【gǎo】做最后一轮修订，感觉有莫名的【de】契合之处。不过，疫【yì】情暴发【fā】之后，每天都有大量【liàng】的外界信【xìn】息牵动心绪，这种时【shí】候自己还是只能做做书本功夫【fū】，确实体会到“百无一用【yòng】是书生”的无奈。
罗贝托【tuō】·波拉【lā】尼【ní】奥【ào】，智利诗人、小说家，著有【yǒu】：《荒野侦探》《2666》《地【dì】球上最后的夜晚【wǎn】》等作品。
假装看不见，并不意味着问题不存在
新京报：你对疫情有持续关注吗？是否有做日常的记录和观察？
汪天艾【ài】：一直【zhí】在【zài】关注，每天【tiān】会通【tōng】过新【xīn】闻和【hé】社交网络【luò】了解，身在武汉那就更是【shì】与自己【jǐ】及家人的日常息息【xī】相关【guān】。记录和【hé】观察【chá】倒【dǎo】是没有，很多【duō】次想要提笔，都【dōu】觉得如鲠【gěng】在喉【hóu】，这时候会觉得【dé】文字的无力，自己的【de】日常【cháng】生活与感受也很苍白，赧于抒情。十几年前，因为父母调【diào】动工作我们全家从【cóng】家乡搬来武汉，我在这里度【dù】过了六【liù】年的中【zhōng】学时代，只是我后【hòu】来离开这【zhè】座城市的时间已【yǐ】经远比【bǐ】六年更【gèng】久，父母也是不喜社【shè】交的人，这些年来多少还是有我们是在武汉的“外地人”的【de】感觉。但是，对我们全家而言，这【zhè】次疫情是我【wǒ】们第一次感觉和这座城市产生了某种【zhǒng】情【qíng】感关联。
如今每【měi】天看到微博上的求助信息【xī】的时候，那些【xiē】求助人【rén】的家庭住址里【lǐ】有不少都是我知道【dào】的、去【qù】过的【de】或者和个人记忆有关【guān】联的街【jiē】道或地方【fāng】，那种有人在一个我能描摹【mó】出来样【yàng】子的地方【fāng】受苦的具【jù】体感【gǎn】很难消化。而【ér】我【wǒ】又【yòu】除了【le】转发、希望有人能帮到【dào】他们做不了任何其【qí】他事，很难不产生羞【xiū】愧【kuì】感【gǎn】。同时【shí】也觉得自己目前还【hái】能安【ān】坐家中读书工作仅仅是暂【zàn】时的幸运【yùn】而已，随时随地都可【kě】能被打破，自己的生活也随时【shí】随【suí】地可能天翻地覆。
防【fáng】疫措施的滞后不仅让许多人不【bú】幸染【rǎn】病，更【gèng】让许多行业【yè】的从业者的生计遭到重【chóng】创。我【wǒ】想用【yòng】别德马【mǎ】的一句诗——“我【wǒ】羞愧于那些不曾落在我身上的棍棒”，来形容我在这段时间里内心的【de】惭愧。我【wǒ】自【zì】己所能做【zuò】的，就是【shì】转发【fā】一【yī】些【xiē】求助信息，以及在评论里【lǐ】说一些鼓励的话，并以【yǐ】此【cǐ】希【xī】望【wàng】那些需要帮【bāng】助的人能够得到帮助。
新京报：对【duì】于【yú】这【zhè】次疫情【qíng】的暴发和应对，你认为最【zuì】需要【yào】反思的是什么问题？是【shì】否有什么政【zhèng】策建议？
汪天艾【ài】：我感【gǎn】受比较深的是预警的延【yán】迟【chí】，因此造成的伤痛【tòng】大家也【yě】都【dōu】有目共睹。因为我【wǒ】是从北京回【huí】来看望在武【wǔ】汉工作的父母，原本再准备一起回安徽老家【jiā】过【guò】年。9-21，我坐高铁【tiě】到武汉【hàn】的【de】时候，我是火车站【zhàn】里零星的几个【gè】戴口罩的人之一【yī】，无论【lùn】是父母还是大多数市民都完全没有【yǒu】感觉【jiào】，后来的事实【shí】证明，这样的延误造【zào】成了更大的灾难。假装看不见、听不见并不意【yì】味着问【wèn】题就不存在或【huò】者会自行消【xiāo】失了。
此【cǐ】外，对一些具【jù】体情况的【de】预案也不完【wán】备【bèi】，相对滞【zhì】后，并不是一开始先【xiān】考虑到，而是有窟窿出现了才去堵，比【bǐ】如【rú】市内交通【tōng】停运、医【yī】院被征用后各类慢性病病人的拿药问题，就是多方呼吁才终于有官方的统计【jì】渠道和应【yīng】对方案【àn】，而在【zài】此期间【jiān】“等不起【qǐ】”的病【bìng】人【rén】已经付出【chū】了惨痛的代价。
这次武汉市防疫指挥部【bù】的每【měi】一轮公【gōng】告，几【jǐ】乎都是比较提纲挈领的要求【qiú】和目【mù】标，具体的措【cuò】施如何进行下放到各【gè】个社区【qū】自行处理（
至少我所在的小区【qū】决【jué】定封闭、限制【zhì】进出最早是由业委会讨论决【jué】定并发【fā】的通知【zhī】，时【shí】间上【shàng】也早于武汉市的通知，而且据我所【suǒ】知，到目前【qián】为止，不同小【xiǎo】区几【jǐ】天可以出去一次、采【cǎi】用何【hé】种方法——出入证卡还是登记还是什么【me】——也五花八门）
，这就出【chū】现了不【bú】同的社区效率【lǜ】、方式和策【cè】略的差别，落到每【měi】户居民面临【lín】的【de】处境差距【jù】也就很【hěn】大，有措施非常到位的社区【qū】，但是【shì】也有【yǒu】社区不作为或者无力作为，居民求告无门只能上【shàng】网求助的例子。如果在下达【dá】“所有小区封闭”的决定的【de】同【tóng】时，能有更切实可【kě】行的、较为统一的实【shí】施细则，大家心里可能会【huì】比较有底，基层社区【qū】也更好开【kāi】展工【gōng】作。
《瘟疫【yì】与人》，[美]威廉【lián】·麦克尼尔著，余新忠、毕会成译【yì】，中信【xìn】出版集团2018年【nián】5月版
新京报：在防疫期间，你有【yǒu】没【méi】有值得推荐给读者的书？可以【yǐ】是实用类、知识型【xíng】的【de】，也可以【yǐ】是有【yǒu】助于【yú】人们精神安顿的，请说出你【nǐ】的推荐理【lǐ】由。
汪天艾：想推荐两本书，一本是威廉·麦克尼尔
（William H. McNeill）
写的《瘟疫与人》
（Plagues and Peoples）
，作者是重要的全球史学者，将疫【yì】病【bìng】与人类【lèi】文【wén】明及历【lì】史【shǐ】结合起来的叙事读起来很有启发。另【lìng】一本是肖林和王【wáng】蕾写的《守【shǒu】山【shān】：我【wǒ】与白马【mǎ】雪山的三十五年【nián】》，这本【běn】书【shū】讲【jiǎng】的是【shì】肖林在云南白马雪山国家级【jí】自然保护区研究和保【bǎo】护滇金丝猴的真【zhēn】实故【gù】事，我觉【jiào】得此【cǐ】时此刻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尤为重要，是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命题【tí】。
记者丨徐悦东
编辑丨徐伟 罗东
校对丨柳宝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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