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【shí】尚是【shì】一个充【chōng】满辩证性的【de】领域。在既定的社会性别框架内，时尚是【shì】女性的自留地和游【yóu】乐场【chǎng】。她们可以穿着花样繁多的服装，尽情自【zì】我表达【dá】，哪怕仅【jǐn】是对【duì】时尚潮流的模仿与追逐，也展现了女性在这【zhè】一【yī】领域【yù】享受着的丰沛的自【zì】主【zhǔ】与自由【yóu】。但【dàn】时【shí】尚赋权女性的同时，也带来很多【duō】烦恼。比如紧身衣着展现【xiàn】了女性【xìng】的自信【xìn】姿态【tài】，但也对女性【xìng】身体的自由活动带来阻碍，更不必说无处不在的【de】道德评判【pàn】。这些担【dān】忧很【hěn】容易分散女性【xìng】的注【zhù】意【yì】力，束缚她们的生命【mìng】力。
回顾时尚【shàng】的一次次【cì】浪潮，每一次裙装的【de】更【gèng】迭，都宣告着女【nǚ】性抛去【qù】一些束缚，获得身体【tǐ】或心灵【líng】的解【jiě】放。然而“解放【fàng】”的浪【làng】潮并非一直前进，“解放”的波峰和“束缚”的波谷总【zǒng】是相【xiàng】伴相【xiàng】随，每个具【jù】象【xiàng】个【gè】体的雀跃与挣扎构成了波动的节奏——新浪潮也可能【néng】会带来新的【de】束缚，又将【jiāng】等待【dài】下一次的时尚更【gèng】迭来推【tuī】进。
诚然，时尚【shàng】令人激动且感动，但为何要从裙【qún】装而非【fēi】裤装切【qiē】入，来探讨时尚与女性主义的关【guān】系？首【shǒu】先【xiān】，在禁【jìn】止女性【xìng】裤【kù】装的过去，她们穿着裙子【zǐ】从事着各种劳作和运【yùn】动；在【zài】裤装【zhuāng】被允许的当下，女【nǚ】性依然没有放弃裙子，这【zhè】能够代表【biǎo】女性的心声。其次，当“穿裤子的女性”成为影视剧作中刻【kè】画女孩与众【zhòng】不同的陈词【cí】滥调时，重视和深入挖掘裙子【zǐ】的意义反而显得更为激进。在《裙子【zǐ】的宣言》中，作者金伯利·克里斯曼-坎【kǎn】贝尔（Kimberly Chrisman-Campbell）宣称：“就舒适度【dù】、新颖【yǐng】性、实用性、现【xiàn】代性【xìng】或【huò】进步【bù】性而【ér】言，裙【qún】子并【bìng】不一定与裤子对立【lì】或不【bú】如裤子。”当【dāng】我们【men】能够自由选择身着罗裙时，回顾20世纪【jì】裙装的历史【shǐ】将是一【yī】种更为细腻丝滑的女性主义视角切【qiē】入，毕竟，裤装在20世纪70年代【dài】中期仍然备受争议。
这【zhè】本书选取【qǔ】了20世纪以来10种最具代表性的裙装【zhuāng】进行【háng】探索，作【zuò】者以【yǐ】不同裙装的流【liú】行事件【jiàn】为线索，从便【biàn】利性【xìng】考虑、社会美学标准的【de】争夺、态度表达三个方面，各【gè】有侧【cè】重地展现了【le】在裙装时尚变迁中，女性【xìng】主义的变【biàn】革力量【liàng】。今天【tiān】的【de】文章【zhāng】从这本书【shū】切入，探讨裙【qún】子的变迁【qiān】与女性角色的演变。
便利之战：
欲善其事，先利其器
服装本【běn】是为【wéi】了穿着的实【shí】用性而设计，但女装却常常呈现出过度【dù】繁【fán】复的倾【qīng】向。这种繁复或源于对女性身体的控制，或源于社【shè】会【huì】对女性【xìng】美丽的构想。在20世【shì】纪裙装【zhuāng】的发展【zhǎn】史中，网球裙【qún】、小黑【hēi】裙和【hé】裹身裙成为【wéi】回归服装功能【néng】性的先锋。使女性拥【yōng】有选择【zé】合适的【de】服装的自由，不仅是对女性身【shēn】体的尊重，更是【shì】解【jiě】放女性生产力【lì】的第一步。
“网球裙”是为了运动便利【lì】而创新的产物。在西【xī】方历史中【zhōng】，女性在公共【gòng】场合【hé】不得露出【chū】腿部。设想【xiǎng】一下，如果女性【xìng】在运动时必须穿【chuān】着及踝长【zhǎng】裙、束腰的紧身衣和高领【lǐng】长袖衬【chèn】衫，那么其运动时的不【bú】便和衣【yī】物粘贴【tiē】在汗【hàn】湿【shī】皮肤上的尴尬场景【jǐng】，足以说明【míng】网球【qiú】裙的发明绝非【fēi】小事。类似《为什么没有伟【wěi】大的女艺术家【jiā】？》一书所【suǒ】揭露的【de】简【jiǎn】单【dān】到离【lí】奇的事实【shí】：女性不【bú】被允许画裸体是女艺【yì】术【shù】家稀少的【de】一个直接原因，缺乏合适的运动装也可能是人们过去认为女性在运动【dòng】上不如男性的原因【yīn】之一。
《为什【shí】么没有【yǒu】伟大的女艺【yì】术家？》，作者: [美]琳【lín】达·诺克林【lín】，译者:李建群，版本:广【guǎng】西师范大学【xué】出版社，2023年2月。
20岁的法国女子【zǐ】运动员苏珊·朗格【gé】伦（Suznne Lenglen）最能代言网球裙。1919年，在温布尔登网【wǎng】球锦标【biāo】赛上的首【shǒu】次亮相中，她身着V领短袖和长度【dù】到小腿的【de】百褶裙，这在当时被认为是过分【fèn】暴露【lù】的着装。朗格伦出于运动便【biàn】利的考虑【lǜ】，选择【zé】了【le】不穿紧身胸衣【yī】、衬【chèn】裙【qún】和吊带袜。随后【hòu】，她的着【zhe】装【zhuāng】风格【gé】被誉为“假【jiǎ】小子【zǐ】”风，逐渐成为时尚界的新理想。
与网【wǎng】球裙相关的【de】另一个振奋人心的事件【jiàn】是1973年发生的“性别大【dà】战”（Battles of the Sexes）。这是一场由男子网球运动员【yuán】里格斯（Bobby Riggs）向女子【zǐ】网【wǎng】球冠军金（Billie Jean King）发起的【de】挑【tiāo】战赛，被电视全程直播【bō】。当【dāng】时，在网球大【dà】满【mǎn】贯赛事【shì】中，女单冠军的【de】奖金比男单冠【guàn】军少【shǎo】15000美元【yuán】。在三万【wàn】现场观众和五千万电【diàn】视观众【zhòng】的注视下，金夫【fū】人身着一件领口镶【xiāng】满水钻的蓝色和薄荷绿连衣裙，成功【gōng】战胜了对手。正如克里斯曼-坎贝【bèi】尔【ěr】所言【yán】，这场比赛“证明了【le】女人不【bú】仅可以【yǐ】打败【bài】男【nán】人，而且穿着【zhe】裙【qún】子【zǐ】也能做到。”此时，对【duì】参赛着装【zhuāng】的高度关注提醒着我们，女性不仅能参与男性【xìng】的游戏【xì】，而且能够改变游戏【xì】规则。
运动员是【shì】20世纪的时尚【shàng】先锋【fēng】。虽然【rán】女性运动员那【nà】不再受束缚【fù】的腰部和【hé】飘逸的短裙都标志着服装严重受限的时代一去不返【fǎn】，但【dàn】是直至今日，温网仍然是对【duì】着【zhe】装【zhuāng】要【yào】求最严格【gé】的赛【sài】事之一——这项国际赛事一向以全白着装【zhuāng】著称，就连内衣裤也需要是白色。我【wǒ】们无法忽视【shì】对女性着【zhe】装的过【guò】分【fèn】关注给女【nǚ】性运动员带来的【de】压力【lì】，她们一直在努【nǔ】力【lì】表现和保【bǎo】持得体之间寻求平衡【héng】。
网球裙，图源：ic photo
在女【nǚ】性裙【qún】装【zhuāng】中，小黑裙占有一席之【zhī】地。家喻户晓的不仅是小黑裙，它最著名的代【dài】言人可【kě】可·香奈【nài】儿【ér】女士也广为人知。这种裙【qún】子可靠又实惠，集【jí】休闲与正式【shì】于【yú】一身，它保【bǎo】持了网球【qiú】服的【de】舒适和简洁，而【ér】其【qí】颜色则彰显严肃和庄重，满【mǎn】足了当时女性在不同社会空间中的需求【qiú】。它重塑【sù】了黑色的【de】含【hán】义，在此之前【qián】，黑色长期与哀悼【dào】的情绪【xù】相连。
第一次世界大战深刻地推【tuī】动了黑色向【xiàng】时尚化和日常化的转【zhuǎn】变，这要从战争【zhēng】造成【chéng】的物质匮【kuì】乏和人【rén】力【lì】短【duǎn】缺说起。物质的匮【kuì】乏终结了维多【duō】利亚时代奢侈的丧【sàng】葬传统，繁复的哀悼服不仅浪费，也过于沉重。战【zhàn】争导致大【dà】量男性伤亡【wáng】，女性需【xū】要更频繁【fán】地参与生产进【jìn】入公共空【kōng】间，因此她们就需要【yào】既得体【tǐ】又便捷【jié】的工作制服。香奈儿【ér】的小黑裙借鉴【jiàn】了男装风格和【hé】粗花呢等朴【pǔ】素面料，摒弃了过多装饰，转而青睐【lài】实用性。加上香奈儿本【běn】人“欢【huān】迎【yíng】人们【men】模仿她的【de】设计”，于是小黑裙得到了推广。这【zhè】样【yàng】一来，小【xiǎo】黑【hēi】裙让工人阶级的服装品质【zhì】被提升到了高级【jí】定制水平【píng】，还【hái】锻造了某种“同【tóng】志情谊”——身着小【xiǎo】黑裙的【de】女【nǚ】性，无【wú】论贫富、老幼、美丑，都显得时髦、自在、现【xiàn】代【dài】。总之，小黑裙不【bú】仅解放了女【nǚ】性的身体，也慰【wèi】藉了她们的心灵。
《时尚先锋香奈儿》剧照。
裹身裙（wrap dress）是促进女性解放的又【yòu】一柄利器【qì】。裹【guǒ】身裙起源于“的士连衣裙”，其【qí】命名寓意在于：这种设【shè】计使女性能在【zài】出租【zū】车的后座上轻松地【dì】穿脱。其围裹【guǒ】款式不【bú】仅接缝较少，无【wú】需【xū】纽扣【kòu】或拉链，既易于制作也【yě】易于【yú】穿【chuān】着；而且款式多变，从长袖到吊带都适【shì】用，因而是女【nǚ】性“全【quán】天候【hòu】”的服【fú】装。真正的“上得厅堂，下得厨房”。
然而，裹身裙【qún】的【de】实【shí】用性往往【wǎng】伴随着【zhe】对性自由的【de】争议。这种裙子在20世纪70年代【dài】达到流行高【gāo】峰，与【yǔ】当时聚焦职场平【píng】等的女【nǚ】性主义【yì】思潮【cháo】相符。戴【dài】安【ān】·冯·芙丝【sī】汀【tīng】宝（Diane von Fürstenberg）于【yú】1973年在餐桌上设计的裹身裙被视为一种象征，她曾【céng】说过，“只要女人想【xiǎng】，就【jiù】可【kě】以在一分钟内脱掉裹【guǒ】身【shēn】连衣裙。”这句话不仅强调了【le】裹身裙的便利，更【gèng】是在暗示它的性感。
在那个时期，很多女【nǚ】性担心必须【xū】在女性主义和女性魅力之【zhī】间做出选【xuǎn】择，裹身裙体谅了普通女性对于“丧失魅力”的担忧。它宣称【chēng】了【le】一种对【duì】女性气质的“保证”，即在男性主导的【de】职场环境【jìng】中脱【tuō】颖而【ér】出的女【nǚ】性，依然【rán】保有【yǒu】十足的“女性魅【mèi】力”。裹【guǒ】身裙体【tǐ】现了一【yī】种“世俗美丽的通情达理”，它【tā】为普通人提供了【le】接纳自己的机会。毕【bì】竟，面向未来的立场和【hé】态度固【gù】然【rán】重【chóng】要，但关注当下的个人幸【xìng】福和自【zì】我关怀也同样【yàng】关键。
宣判美丽：争夺定义
20世纪【jì】初的前十年见证了新技术的快【kuài】速发展【zhǎn】，随着缝纫机、金属扣眼的广泛应用，女性的【de】服【fú】饰变得过于复杂【zá】和繁琐。女【nǚ】性的身【shēn】体仿佛被【bèi】挤压成一棵棵圣【shèng】诞树，身材【cái】曲线也被扭曲【qǔ】成不【bú】自然的【de】形状。于【yú】是，“为【wéi】了【le】继续向前，时尚必【bì】须向后，回到起【qǐ】点”，这一理念【niàn】通过德尔斐裙的松弛感被巧妙【miào】地【dì】传达，解救了【le】早已【yǐ】过于紧绷繁琐的时尚【shàng】。
德尔斐裙的复兴由设计师马里亚诺·福【fú】图尼【ní】（Mariano Fortuny）在1909年推动。他设计的德尔斐长裙线条简洁【jié】流畅，既不【bú】妨【fáng】碍活动，还能勾勒出身型，呈【chéng】现出【chū】穿着者灵动【dòng】飘逸的【de】姿态。福图【tú】尼参照了古希腊男女【nǚ】的【de】服装，使用【yòng】四五【wǔ】片褶皱织物手工【gōng】缝制【zhì】成管【guǎn】状，裙领处收紧，上【shàng】臂处用珠【zhū】串和【hé】绳索进行装饰【shì】固定【dìng】。
在20世纪【jì】初，女【nǚ】性主义【yì】抗争也展现出【chū】了一种“妥【tuǒ】协的松【sōng】弛”，其抗【kàng】争路【lù】径也试图从古代的朴【pǔ】素优雅中寻【xún】找女性力量的原型。英【yīng】国和美国的【de】女性争取选举权时【shí】，举办了庆典、游行和哑剧表演，这些活【huó】动【dòng】普遍运用了古典【diǎn】意向。她们身着洁白的服装，利【lì】用白【bái】色所代【dài】表的【de】纯洁和美德来赢得尊重和支【zhī】持，同时，白【bái】色的视觉影响【xiǎng】也有【yǒu】助于团结各经济【jì】地位的女【nǚ】性。像德尔斐裙一样，那时的女性参政者通过呼吁【yù】古典的优【yōu】雅，身体力行地表明，给予女性选举权【quán】不仅是一种【zhǒng】美德【dé】和民【mín】主，更是一种【zhǒng】势【shì】在必行。
如果说，德【dé】尔斐裙不属于特定【dìng】的【de】时代，它所定义的优雅【yǎ】历【lì】久弥新【xīn】，包含了松弛和【hé】妥协的【de】智慧。那【nà】么，20世【shì】纪30年代流行【háng】起来的无肩【jiān】带【dài】连【lián】衣裙（strapless dress）则是一种现【xiàn】代【dài】的女神装扮。这种裙【qún】子是人体工程学【xué】的奇迹，尤其是腰【yāo】部的支【zhī】撑条（早期常用鲸须制作）增强了结构强度并提供【gòng】了【le】形状支撑，确保礼服【fú】能稳固地贴【tiē】合身体不滑落。无肩带【dài】连衣裙取代了风靡10年【nián】的“假小【xiǎo】子【zǐ】”风【fēng】格，成为新的时【shí】尚与性感风潮。然而，这种裙子【zǐ】对【duì】穿【chuān】着者的身材要求极高，通常只有身材匀称、具有一定魅【mèi】力的年【nián】轻女性才是其主【zhǔ】要穿着群体。
《欲望都市》电影版剧照。
20世【shì】纪50年代美国的高中毕业舞会，对于大多数青少年来说，是他们第一次正【zhèng】式穿戴晚礼【lǐ】服的【de】机会，象征【zhēng】着他们以一种民主化【huà】的方式【shì】进入【rù】婚姻市场【chǎng】。无肩带【dài】连衣裙【qún】伴【bàn】随着【zhe】毕业舞会进一步风行，尽管时常遭到【dào】“有【yǒu】伤风化【huà】”的批评。但是【shì】，对当时的十几岁【suì】女孩而言，穿【chuān】着无肩带礼服意义重大【dà】，这是一种【zhǒng】成人礼【lǐ】，标志【zhì】着她们【men】的身体【tǐ】已发育成熟。
关于青少年【nián】应如何成长的讨论应当【dāng】更为深【shēn】入和系统，但【dàn】学校【xiào】已经【jīng】粗【cū】暴地规定了对【duì】穿着无肩带衣物的惩罚【fá】。许多【duō】高中的【de】着装规定禁止【zhǐ】女性过于暴【bào】露，理由【yóu】是她们【men】的身体天生会让他人分散注【zhù】意力。这些规范暗中界定并“教育”学生识【shí】别【bié】“坏【huài】女孩”，进而对她们进【jìn】行【háng】公开的羞辱。这种教育在成年人世界中延续着【zhe】影响，如【rú】飞【fēi】机、餐厅和职场中针【zhēn】对【duì】女性着装的过【guò】度规【guī】范也屡见不鲜。
女性在【zài】出席人生仪式感时刻【kè】时需要典雅的长【zhǎng】裙，但【dàn】日【rì】常则可能更【gèng】偏好俏【qiào】皮的【de】短裙。迷你裙的出现在20世纪引发了一阵狂热的批【pī】评，使得此【cǐ】前关【guān】于无肩带连【lián】衣裙的争论【lùn】“相形见绌”。女【nǚ】性身体的裸露方式和程【chéng】度总是引发广泛【fàn】关注【zhù】。事【shì】实上，在时尚的定义之战【zhàn】中，迷你【nǐ】裙和迷【mí】笛裙之间的竞【jìng】争还反映了20世纪资本与【yǔ】公众【zhòng】的话【huà】语【yǔ】权争夺。
《欲望都市》电影版剧照。
迷你裙【qún】的设【shè】计【jì】初衷【zhōng】出人意料【liào】，它不是出【chū】于性【xìng】感，而是追求便【biàn】利。相比于20 世【shì】纪 50 年代的贵【guì】宾犬裙【qún】和铅笔裙，迷你裙显得轻巧而【ér】实用【yòng】。当生活效率提升时，服【fú】装也需要变得更灵【líng】动。1964年，设【shè】计【jì】师库雷热（André Courrèges）在其“月亮女【nǚ】孩【hái】”（Moon Collection）系列中将裙摆的【de】长度缩短【duǎn】到【dào】了极限，首次将裙长设计到膝盖以【yǐ】上。实际上【shàng】，此前设计师玛【mǎ】丽·奎【kuí】恩特（Mary Quant）已经开始尝【cháng】试缩短【duǎn】裙摆，奎恩特作为迷你【nǐ】裙的知名推广者，坚【jiān】称“发明迷【mí】你裙的……是街上的女孩们【men】。”女孩们渴望服装能展现属于她们【men】年龄【líng】段【duàn】的特质，向着装保守【shǒu】主义展开反【fǎn】击【jī】。
在20世纪50年代，人们【men】刚刚走【zǒu】出战争【zhēng】的阴【yīn】霾，生活【huó】压抑。年轻女孩【hái】们面对【duì】死气【qì】沉沉的时装开【kāi】始叛逆——她们不愿【yuàn】意看【kàn】起来【lái】像【xiàng】成熟老练的母亲，而是渴望凸显【xiǎn】活力。二战后的婴【yīng】儿【ér】潮带来【lái】了“青【qīng】年震荡”，到【dào】了60年代中期，庞大的年轻一代【dài】拥有了更多【duō】的时间和金钱。摇滚音乐【lè】代表了那个【gè】时代的【de】活【huó】力和乐观，时尚界也反映【yìng】了【le】这一点。奎恩特【tè】用意想不【bú】到的比例、颜色和面料满【mǎn】足【zú】了【le】年【nián】轻人的【de】需求，她打破了传统的着装礼仪，创造了轮廓简单的服饰，不需要紧身【shēn】胸衣或衬裙，包【bāo】括迷你裙和配【pèi】套【tào】的鲜艳连裤袜。
然【rán】而，在60年代末【mò】，迷【mí】你裙陷入“短无可短”的尴【gān】尬境地，取而代之【zhī】的是迷笛裙（midi skirt），即中长裙【qún】，对迷你裙的直接反【fǎn】击。时尚【shàng】杂志曾一度是女【nǚ】性裙长的【de】风向标，但在这一【yī】时期【qī】却突然失灵【líng】。在长短飘移【yí】不定的裙摆战争【zhēng】中，迷笛裙似乎成为【wéi】了一种时髦而理智的妥协。
迷【mí】笛裙并未取得【dé】彻【chè】底的【de】胜利，主要原因在于其【qí】背后令人反【fǎn】感的营销手【shǒu】段。时尚产业强【qiáng】行将迷【mí】笛裙推【tuī】向市场，企图通过控制时尚杂志【zhì】来左右公众的品位和喜好。然而【ér】，消费者的抵制【zhì】终结【jié】了迷【mí】笛裙风潮。迷笛【dí】裙的销售额【é】堪【kān】忧，消费者对整个时尚行业信心动摇，甚至充满了【le】叛逆和愤世嫉俗的情绪。这爽文般【bān】的结局既宣告了美国消【xiāo】费文【wén】化的【de】转折【shé】，还显【xiǎn】示了消费者在面对【duì】产业操控时【shí】的胜利【lì】，同时【shí】也再次提醒我【wǒ】们，“赢得【dé】时【shí】尚【shàng】游戏的唯一【yī】方【fāng】法【fǎ】就是拒绝遵守它的规则。”
态度的表达：美的解放性
前文【wén】所描绘的【de】网球裙【qún】、裹【guǒ】身裙、迷你裙等时装【zhuāng】所【suǒ】展现出的对便利性的追求，以及德尔斐裙【qún】和无肩带连衣裙对【duì】古典美的女【nǚ】性赋权【quán】式挖掘【jué】是显【xiǎn】而易【yì】见【jiàn】的女性主义。但是，与之相对【duì】照【zhào】的是奢华的“酒吧套装”（Bar Suit）和华丽的【de】裸裙【qún】（naked dress），它们在【zài】何【hé】种意义上有助于女性权利的提升和自【zì】由解放呢？
时尚和女性主【zhǔ】义的关【guān】系有时令人困惑。“酒【jiǔ】吧套装”是【shì】著名设计师【shī】迪奥（Christian Dior）“新风貌”风格的【de】经典代表【biǎo】，这种风【fēng】格【gé】的流行贯穿于20世纪中【zhōng】期，由【yóu】1947年迪奥推【tuī】出的“新风貌”系列为标志【zhì】性事件【jiàn】。这一系列首次展示【shì】于9-21的巴黎时【shí】装秀上，迪奥的设计【jì】以其奢华的【de】用料【liào】、夸张的肩线、紧身的腰部【bù】和蓬松【sōng】的裙摆为特征【zhēng】，不仅彰显穿着者的财【cái】富，还【hái】提【tí】供了极高的舒适感。最经典的“酒吧【ba】套装【zhuāng】”由简洁的【de】黑白【bái】两色构成，上【shàng】衣采用象【xiàng】牙色【sè】的山东绸【chóu】，精确贴合身形，下身搭配有衬垫【diàn】和褶皱的【de】黑色羊毛裙，裙摆如花瓣般优雅【yǎ】地展开，这种设计使【shǐ】用了大量的【de】布【bù】料，打破了战后因【yīn】布料配给限制而【ér】设计的简朴、紧【jǐn】身及膝裙子的局限【xiàn】，带来了浪漫的【de】新【xīn】气【qì】象。
“酒【jiǔ】吧套装”的设计灵感源自时髦女性在酒吧享【xiǎng】用【yòng】美酒的场【chǎng】景，与鸡尾酒文化相辅相成。这【zhè】种设计不仅帮助女性恢复了在战争【zhēng】期间失去的优雅和美【měi】丽，还为她们提【tí】供了【le】一种精神上【shàng】的疗【liáo】愈。迪奥【ào】曾诙谐地表示：“就好像欧洲已经厌倦了扔【rēng】炸弹【dàn】，现在想【xiǎng】放点【diǎn】烟【yān】花。”战争所造成的物质【zhì】短缺让“实用的服装【zhuāng】”成【chéng】为了一种精神痛苦。就【jiù】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，“新风貌”让【ràng】人【rén】们【men】梦想【xiǎng】着摆脱战争时【shí】期刻【kè】板与陈腐的服【fú】饰【shì】，迎接一个【gè】被长期否定的美好【hǎo】世界。
《裙子的【de】宣言：重新定义【yì】二十世纪女【nǚ】性气【qì】质【zhì】》，[美]金【jīn】伯利【lì】·克里斯曼-坎贝【bèi】尔 著，李景艳 译【yì】，方寸｜社会科学【xué】文献出版社【shè】，2024年3月。
酒吧套装的“华丽”如同坚硬的【de】铠甲【jiǎ】，用“叛逆【nì】的浪【làng】费”武装了【le】女性的【de】精神【shén】世界；而裸裙【qún】的“华丽”更像主动暴露的软肋，宣【xuān】告自身的【de】脆弱是一种更高级的强大。它以【yǐ】一种【zhǒng】尖锐的方式，让针对女性身【shēn】体裸【luǒ】露的规训【xùn】陷入尴尬【gà】。女性被【bèi】他人看【kàn】到自己的裸体被视为羞耻【chǐ】，这暗示着女性身体【tǐ】是无力【lì】的、被凝视的对象【xiàng】。于是，当【dāng】女性主动“裸露”时，“裸体”反【fǎn】而充满力量，无惧【jù】规训。此时，被【bèi】步步紧逼的【de】反而是那【nà】双窥视【shì】裸露【lù】的【de】眼睛。
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裸裙【qún】当【dāng】属【shǔ】1962年玛丽【lì】莲·梦露为肯【kěn】尼迪总【zǒng】统献唱《生日快乐【lè】》时【shí】所穿【chuān】的那条闪闪发光【guāng】的【de】紧身拖地长裙。这条【tiáo】裙【qún】子【zǐ】由透明肉色薄纱罗【luó】制成【chéng】，上面镶有2500颗水钻。从观众的【de】角度看，梦露似【sì】乎遍身除【chú】了水钻之外一丝不【bú】挂。穿【chuān】着裸【luǒ】裙的女人，可以【yǐ】随心所【suǒ】欲地展露肌肤，而不必在意当时的双【shuāng】重标准——允许男性保持遮掩【yǎn】，但是女性【xìng】为了满足一种性【xìng】化需要（具有魅力）必须裸露，但【dàn】过度裸露【lù】又是一种伤风败俗。
《梦露传》剧照。
但【dàn】是【shì】，对一些人而言，裸裙【qún】可能是【shì】“钓鱼帖”（thirst trap），即不顾一切的寻求关注的工具，这【zhè】是2011年出现【xiàn】的【de】美式俚语。身着裸裙【qún】的第一要义是穿着者清楚【chǔ】自己在穿什么以及为【wéi】什么穿，而观看者或许应该减少【shǎo】恶【è】意揣测和评判，增加善【shàn】意理【lǐ】解与欣赏。如果说，女【nǚ】性的【de】身体【tǐ】一直【zhí】在以不同的方式沦为客体，那么裸裙【qún】带【dài】来的“虚晃一枪的裸露”是不是女性自主运用身【shēn】体进行的一种【zhǒng】抗争呢？至少，裸裙强调了【le】女性【xìng】身体【tǐ】的整全【quán】性，而不是特定的被【bèi】性感【gǎn】化的部【bù】位，迫使观看者以整体轮【lún】廓的【de】方式【shì】留下【xià】印象。裸裙带【dài】着【zhe】一丝挑衅和潜【qián】在的嘲弄【nòng】，因【yīn】为这种裸露的印象是【shì】一种幻【huàn】觉，而非现实。
最后，《裙子【zǐ】的宣言》结尾“紧身【shēn】连【lián】衣裙：身【shēn】体的装饰品”的标题一【yī】针见血，传达了身体是服饰所服【fú】务的【de】对象【xiàng】，而不应【yīng】反过来【lái】追求【qiú】苗条以成为衣服的【de】最佳【jiā】配饰这一核心思想。解放【fàng】身体的紧身连衣裙如同第二层皮肤，使穿着者【zhě】的【de】身体曲【qǔ】线展露无遗。只有当女性对自己的【de】真实身【shēn】材持有【yǒu】坦【tǎn】率【lǜ】且【qiě】自信【xìn】的态度时，紧身【shēn】连衣裙【qún】才能真【zhēn】正成为积极、舒适的穿着，将女性的【de】社会经济【jì】权【quán】力转化【huà】为明确女性风格【gé】。总之，穿着和裸露都【dōu】能成为“欲加之罪”，也都【dōu】能成为女性的铠甲与武器。这之中的【de】关键既在于穿着者的姿态：是积【jī】极【jí】自信【xìn】的展露【lù】自我，还是小心翼翼地接受审判？又在于观看者的目光，是善意地欣赏，还是狐【hú】疑地【dì】评判打量【liàng】。
本文注释：
直到 2022 年才因【yīn】运动员的【de】抗【kàng】议放宽规定，自 2023 年起允许女运动员穿【chuān】着有颜色【sè】的底裤。运动【dòng】员抗【kàng】议的原【yuán】因【yīn】是，考虑到生理期经血染色的【de】可能，全白服【fú】装让她们在运动本身【shēn】之外，还要面【miàn】对额外的注意力压力。我们无法忽视对女性着【zhe】装的过分关【guān】注【zhù】给女性运动员带【dài】来的压力，她们一直在努【nǔ】力表【biǎo】现和保【bǎo】持得体【tǐ】之间寻求平衡。
作者/猪迅儿
编辑/走走
校对/薛京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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